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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会说开始就开始了,四里八乡的富人和乡绅都来到向阳庄。庄里的刘地主刚添了个孙子,小名宝儿,大号叫刘文采。刘地主一高兴,就把今年桥会的开销都包了,而往年是四五个乡绅分担的。县里的县太爷刘老爷也来看桥会,听说他和刘地主是盟兄弟,很亲厚的。
我们一大早就到河边看搭台,今年的台子最是气派,是用四艘大船并排靠拢,然后横铺上木板搭成台子。听说那木板每块都有五分厚,比做棺材的板子都好,刘地主是要显显排场才这么阔绰的。刘地主全家和县太爷都在一条大船上,泊在河面,离船台最近看桥会。
小英子和我每人怀里揣了一块干馍,从早到晌午开锣放鞭炮再到晚上收会,就都不回家吃饭了。要是回家再回来,说不定就没有下脚的地方站喽。今天听说洪文卿老爷也会来看桥会,大家都带了孩子来,希望能沾沾洪老爷状元的灵气,将来可以做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
我是听庄里的老人说过洪文卿老爷的,他小时候也在向阳庄住过,而且在祠堂里读书教书,后来他鲤鱼跃龙门,成了状元,也做了大官。他是我们向阳庄里到现在为止出过的最大的官老爷呢。我想他一定很会游泳,要不老人们为什么说他是鲤鱼呢?估计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很是响亮,就象水浒传里的浪里白条,他们都是用一种鱼的名字当外号,而且鲤鱼比白条要卖得贵呢!
日头升得可真快,早上来桥边还有些冷,现在都热起来了。我和小英子坐在桥边上,其他的孩子都被大人拉着,想来坐桥边也不行。我和小英子都冲他们使眼色,气得他们想来打我们,但是死死被大人拉住,根本来不了。估计他们的爹妈是要他们等洪老爷沾灵气,所以才那么仔细小心拽住他们,不让他们乱走,生怕错过了机会。
妈妈不来看桥会,她说寡妇不好总出门,会被人家笑话。我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和小英子来看桥会。说实在的,我倒是喜欢妈妈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乱跑,不过妈妈每天都很忙,是没有时间管我的。唉!
鞭炮的声音可真大啊,震得小英子已经聋了一样,我和他说话他都听不见了。船台上一个花旦开始唱起来,是穆桂英挂帅这一出。每年都是要先唱戏后练武的,所以我们也不急,只是看戏,一边给戏子叫好。听老人们说,作戏子的女人都是风骚的坏女人,但是为什么她们唱的都是讲英雄和好人的戏呢?难道坏女人都喜欢大英雄大好人么?我不知道,村里的老人们也没有说过。
河面上水流急了,听说是山里放洪下来,不过要晚上洪尖儿才到,所以船台还是很稳的,桥会可以继续开下去。这时候,一个武把式已经上台了,手里拿着双刀。他说,他是北京城里“花刀王”李四的入室弟子,要给大伙献艺。我们一听是京城来的武师,都拼命地叫好,睁大了眼睛看他,生怕一眨眼没看清楚。
这个武把式姓王,叫王五。我听了很是奇怪,怎么师傅叫李四,徒弟叫王五,他会不会还有个师弟叫周六呢?不过王五的功夫很好,说他是武把式有点委屈他,因为他的功夫比我们庄里的很多武师看起来要好,一把大刀虎虎生风,连他的人影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一团白光晃动。
不过,他是外来人,又是年轻人,而且在桥会前三天上台的都是卖艺的武把式,所以他的功夫再好,我们也只能叫他武把式,只不过可以叫他好功夫的武把式!
他练武练完了,说是要表演一个绝活儿,请本庄一个叫九头蛇的武师帮忙,和他一起表演。还问那个武师敢不敢。他不问兴许那个人还不好意思上台,这一问逼得他只能上台了。王五让他端一盆水,王五自己背对他,然后让他往背后泼水,王五只用刀来挡水,保证一滴不会沾到身上衣服上,而且双脚不移动半步。台子下的人听了,都先叫起好来,这种功夫听说过还没有亲眼见过,今天可以开眼了。就连刘地主和刘老爷也都来了兴致,站起来到船头看王五表演。
那个九头蛇端着水盆,对着王五的后背狠狠泼过去,一盆水象一条白练一样冲过去,又近又快,看来王五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很多人已经笑出声音来,等着这个外来的武把式出丑。
那一道水练冲到王五背后,就象突然撞到一块烧红的铁板一样,突然向后飞溅回来,亮晶晶的水珠都被震散成了水雾,就象水倒在烧红的铁板上冒起大团的白气一样,一盆水都被震成水雾挡了回去。水雾好浓,连九头蛇整个人都罩进雾气里,外面的人只能看见白蒙蒙一片和小小的一弯彩虹挂在船台上方。
我和小英子都看傻了,嘴巴张大了合不拢,真是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刀法,可以挡住水。水雾散开后,王五已经不再船台上了,只听天外传来他的声音,高声说道,“王五今日诛杀此奸淫村女之贼子九头蛇,父老乡亲们就是明证,此贼恶行县太爷一查便知!恐污宝刀,借水成刀取此贼人头,京城王五就此别过!”
这时就看见人群里一个老汉拎着一把柴刀,跪在地上对天大喊,“谢谢恩人仗义!谢谢恩人仗义!老汉来生作牛作马报答恩人啊!”他就是女儿前日里被淫贼奸污的邱老汉,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九头蛇干的。再看船台上,九头蛇脖子上一圈血口,鲜血汩汩而出,伤口边水迹斑斑,真的是被水刀割断了脖子!
大家看见死了人,纷纷吓得慌乱起来,争着往回跑,好像怕死尸跳起来吃人一样。师傅说人死如虎,虎死如人,就是这个道理吧?看来人活着大家不怕,一旦死了大家倒都害怕他了。
只有邱老汉没有吓得往回跑,而是狠狠地盯着九头蛇的死尸,反而向船台这边走来。小英子和我都没有办法站起来,大家在我们背后挤着下桥,我们眼看就要被从桥边上挤下河里去了。
“别挤,别挤。我掉下去了!”尽管我拼命地喊叫,不过用处不大,大人们还是拼命地挤。以后我不爱热闹,更讨厌人群,估计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因为大人们拼命地挤,我实在抓不住桥边,径直掉到河里去。小英子还好,身边有根桥栏柱子,他死死抱住,才没有和我一起掉下来。
河水好冷好急,我本来是会游泳的,可是水一激,浑身抽筋,根本没办法凫水。转眼我就被河水冲出两三丈远,桥上小英子大叫,大人们看见了我,也没有办法。河水太急了,没有人敢跳下来救我。
师傅要是在这儿就好了,我心想,他肯定能有办法救我上岸。我还没有想师傅怎么用水上漂的轻功救我,一个浪头就把我打进水里了,狠狠呛了一口水。看来洪水的洪尖快到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河水里带来的山里的寒气。
我伸手冲着岸边乱抓,却抓不到任何东西。突然,一个绿色的身影从人群头上嗖地蹿出来,象一只燕子样在空中一转身扑向我,我的后心一紧,被她抓起来扔回了岸上。同时,一条绳子一样的东西从岸上甩过来,缠在救我的姑娘腰上,轻轻一带,她也飞回了岸上,只沾湿了一只裤腿。这个过程我也没有看清,大半是小英子后来给我讲的,我总觉得小英子有些吹嘘的成份。不过,我还是很佩服救我的姑娘,看起来她比我只大三四岁,却有一身好功夫,她起码有很大的力气,可以把我扔回岸上!
虽然她心肠好,而且救我时又露了一手漂亮功夫,但是大家没有人叫好,都被死人吓跑了。绿衣服的姑娘很生气,虽然我一直对她说谢谢,她还是很生气,说我们这里的人胆子小还不识真功夫!
我问她和她爹,就是那个甩绳子缠她腰的男人,说,“你们也是来赶桥会的武师么?”
绿衣服的姑娘笑笑,说道,“我是来赶桥会的,我爹只是陪我而已。听说这里有很多好功夫的拳师,我特意来领教的!”她口里说领教,我看她倒是一点领教的意思也没有,在她说话时,我看见她鬓角有一朵金花随风乱颤,很是好看!
我报了我的名字,也报了师傅的外号和名字,邀姑娘和他爹去我家去坐坐。妈妈和我说过,受人点水恩,应当涌泉报。绿衣服的姑娘救了我,是我的恩人,我要报答她的。
她又笑了笑,只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傅彩云,外号赛金花。她说明天会再来桥会,因为她要打桥会擂台,特别要和龙师傅较量较量!等她赢了擂台,就到我家做客。我心里盼着她能赢,我更想让妈妈见见她,她真的很漂亮,是除了妈妈之外,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傅彩云和她爹走了,我浑身也发起凉来,刚才从河里出来,到现在才感觉冷了。我赶紧三步两步跑回家,给妈妈讲我今天的故事。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到桥边上去等她,看她打擂台。我知道,她肯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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