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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斩草必须除根（第1页）

40.

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热带的雨就是这样，从肩膀上感受到有微微的湿意开始，到暴雨让人难以睁开眼睛，中间相隔也不过顷刻。当然，这是因为舍兰不是这里的原住居民。实际上从中午开始，所有人就都在谈论今晚一定会有暴雨了，当地人似乎只要望望天空，就能准确预测出未来一天的天气如何。

他们带着一种尖顶的竹编斗笠小帽，雨水顺着尖顶流下来，以免雨滴遮挡视线。然而，如果雨水大到这个程度，这种雨具就几乎无济于事了。他们在下午进入丛林，古岚拿来一些沾着狮头猕血迹的布片，这魔物的血有一种奇怪的恶臭，像树叶被沤烂了的味道，帝须、魔武里和琉那分别嗅过之后，便从丛林里辨认出了这种气味的来源。

“非常浓的臭味，难以忽略。”帝须捂着鼻子，一脸苦相。

他嗅不到，原本担心大雨是否会削弱这种味道，但帝须他们三个的方向一致，从未改变，不知道是否属于妖魔的一种嗅觉强化。

出发前迦檀让他挑一把武器，毕竟长矛在这种丛林里并不合适。他挑了一把阔剑，比他原先的那种要轻便不少，刃口锋利，剑身柔韧，被保养得很好。迦檀的武器是一把略带弧度的长刀，背在身后。这种刀刀背厚重，很适合劈砍。

他们穿着长衣长靴，免得被丛林里的小枝划伤皮肤。衣料被药材熏过，能令蚊虫蛇蚁避开。他原本担心会不会遇到其他的什么野兽，但现在来看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这座山林出奇得寂静，除了偶尔的鸟鸣，他们几乎没遇到任何野兽。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雨云遮蔽天地，丛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帝须和魔武里走在最前面，他们沉默地用砍刀劈断挡路的树枝与灌木，在深林当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随后是琉那与迦檀，舍兰走在最后。凭借着时不时炸亮的闪电，他能看见前面的人影在夜色里一闪而过，除此以外，就只能凭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跟随前进。山路泥泞，又湿又滑，他们在靴子外面缠了厚厚的草绳，免得滑倒。他的脸已经全湿了，雨水顺着斗笠的缝隙里灌进来，淌得满脸都是，靴筒里也全都是水，外面沾满泥巴。

三名魔将和迦檀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在山间如履平地。他的机动性远逊于他们，不得不全神贯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行进上，把脸上的雨水、靴子上的泥巴统统排除出脑海，才能跟得上。

就在他以为这场行进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无边无际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帝须突然停了下来，小声说：“就是这里。”

他们停在一处高坡上，迦檀拨开面前的灌木，向下窥视。

天空中闪电划过，照亮了坡下洼地里的寨子。那是一块被刻意平整出来的土地，除了粗壮的大树

之外，细矮的小树都被砍伐掉了。大树上搭着窝棚，树中间的平地上也有一间间小小的茅舍错落而建，只是房屋都十分低矮。屋子中间还有燃烧过篝火的痕迹。

一旦看清这寨子的全貌，舍兰的心就沉了下去。他俯身小声对迦檀说：“要打这种寨子的话，咱们这些人完全不够！里面的妖魔一旦惊醒，立刻就会向四面八方的林子里逃窜，拦不住的。”

魔武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说：“没必要，这里面没有狮头猕了。你仔细看那些火堆。”

舍兰借着闪电，仔细观察，才发现魔武里是对的：篝火里的灰烬异常陈旧，这个寨子应该已经空了两日以上。

“狮头猕一定是知道圣巡队伍进入了尼乾地界，迦檀会亲自前来剿魔，所以提前躲藏了起来。”琉那说，“这倒是我们的机会：一般来说，当魔物这样躲藏起来的时候都很集中。”

帝须在空气中仔细地嗅闻了一下，悄声说：“寨子里还有两只，估计是放哨的，一旦有人闯进去，它们就会大声示警。想来狮头猕躲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先去解决掉这两只！”

“魔武里。”迦檀示意。壮汉点了点头，跟上帝须，两人的身影隐没在丛林的树影之中。

迦檀回过头来，对琉那与舍兰说：“我不担心他们俩，但我有些担心你们。舍兰，琉那，你们给我听好，狮头猕这种妖魔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它们的幼崽在受到生命威胁时能够变化。”

他看了看琉那，又看了看舍兰：“但你们要记住：它们只能变成自己吃过的东西。这种妖魔的繁殖能力有多强，你们也听古岚说过了，必须把幼崽找出来统统杀掉，斩草除根。否则就毫无意义，三五年之后，这里还是会被狮头猕占据。”

琉那点点头：“臣记下了。”舍兰也说：“我明白了。”

片刻，帝须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东西，往地下一掼，原来是一只被他活活折断了脖颈的狮头猕。一旦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舍兰的心脏活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样。

这东西太像人了，也太不像人了。

这种妖魔虽然叫“猕”，却比普通猕猴大很多，被帝须扔在地上的这只，足有十一二岁的小孩那么大。所谓狮头猕，围绕着头颅长成一圈的毛发，看起来就像人的头发一样！

那东西浑身长着黑褐色的毛，却像人一样穿着短褂短裤，甚至扎着一条腰带。脸上无毛，看起来就像一个生得异常丑陋的矮小男子，小眼、朝天鼻，然而一张阔口中牙齿又尖又细，密密麻麻一排，像一排立在口中的钉子。

可以说，无论它是更不像人一点，或者更像人一点，都不会那么可怕。然而它刚好卡在某个中间点上，让那种像人但又不像人的面孔，有一种让人心脏发紧的恐怖感。

帝须把死猕的脖子割开一条口子，每个人都蘸取了一点死猕的血涂抹在身上，用那种烂叶子的臭味掩盖自己身上的味道。

他们等了一会儿，灌木一阵摇动，魔武里钻出来：“我戳哑了其中一只，故意放走它。那东西想跑回去示警，我悄悄跟在后面，跟到了地方才杀了它。”

魔武里揩了揩脸上的雨水，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微笑：“大小公母，都藏在一个山洞里，省得一个个找了。”

魔武里带路，他们爬到一处陡峭高耸的山壁上。借着闪电亮光，向下俯视，能看到山壁下面一个洞穴，如深渊巨口一般，里面隐隐有火光亮着。

“那些猕只守从下往上的路，想不到会有人能从山崖上面下去。”魔武里说，“下面林子里，有三十多只在警戒放哨。”

“山洞有没有别的出口？”迦檀问。

“我刚刚看过，没有。”

迦檀沉吟片刻，说：“帝须，你去林子里，挨个杀掉那些放哨的猕，必须悄无声息地解决，不能让它们彼此惊动。琉那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口，现在出口可能被遮蔽隐藏起来了，一会儿杀进去，或许会有猕从那边出来。舍兰，魔武里，你们两个跟我进去，不需要离太近，务必杀掉所有想从洞口逃跑的猕。”

神王的目光挨个掠过他们几个的面孔，语气严厉起来：“斩草必须除根！一只也不能剩！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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