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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休息时,林平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干柴火,千总又出现了,围坐着的士兵让开了一个位置,千总就挤着和大家一起烤火,林平不时把火堆移到下个位置,把烤干的地面让给大家坐下,后来千总就枕着林平的背囊睡了,林平默默的添着柴,雾气从树林中涌出来,轻轻的悬在空中,纹丝不动,四周一片静谧,天亮了。
沿着山路一直都有小的卫所,有一些堡垒偶尔有的还有不到一什的兵士守卫,穿着脏兮兮的军衣,耷拉着脑袋,就像被这几天的雨打的,恨恨得看着走过的新兵。
卫所绝大多数都废弃了,墙上爬满了青苔,第三天下午,到了一处开阔的河滩地,在紧挨着道路边有一座荒废的兵营,只剩下残垣断壁,屋顶都塌了,一路上和林平并行的千总说:“京畿快到了。”
林平听了他解释,才知道这是出杭永仕山的最后一处关隘,就在不到二十年前,山里还驻扎着一个“卫”的士兵,在帝国的鼎盛时代,只有抬头看着杭永仕高高山崖上悠悠飘过的白云发呆,日复一日,空浪费大好青春。
出了山就是京畿著名的霞溪丘陵地带,从前朝起,历代皇帝在这里修建了大小百余座宫殿,远远掩映在森林和山坳间,无知的新兵见了,一开始还惊呼,“帝都的果农住得这样好!”,为此有的还挨了一鞭子,“丫档,没见过世面,那是皇上的宫殿。”伍长笑骂道。
霞溪的葡萄天下闻名。梁厉宗征服了濮州,就把当地的葡萄引种到了这里,并将俘获的濮人中善酿者安置到了这里,濮人肤白,鼻梁挺直,所以霞溪除了美酒,还出美人。
隆宗的父亲哀宗自幼体弱多病,也是为了躲避宫廷险恶的政治斗争,从少年时就在霞溪疗养,所以霞溪出生的隆宗小时候喝的不是奶,而是葡萄酒,早逝的哀宗实际没有未登上过帝位,使得隆宗十六岁就开始了征战一生的帝王生涯,随身带着的霞溪美酒也洒遍了每一块战靴踏过的土地,并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大,传遍了东陆,自此,从南疆博州的土司竹楼到远州酋长的帐篷,都飘满了葡萄的酒香。
霞溪一路上风光旖丽,初夏的阳光明媚,运酒的车辆络绎不绝赶往帝都,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甜酸味,使得剩下的路途变得非常甜蜜,连随行的老兵都改了性子,很少再驱打新兵了。
霞溪下游汇入玉琛河,地势变得平坦起来,离帝都不到七十里了,这里有的是士族大家的山庄和京官们的别墅,连绵四十余里,日暮时分,景色美不胜收。至于这群一路风尘的新兵,只有远远的望一望的份了,偶尔还要紧急躲避疾驰而过的油璧车,车中传来女子风铃一般清脆的笑声,留给这群忠州农夫们无尽的艳羡。
梁帝国建国一开始就将原来的卫、纪二州撤销,使直辖的京畿之地一直扩到了整个玉琛河平原流域。另外一条从北部封州流过的李厥河和玉琛河构成了京畿平原的水网体系,周朝几代皇帝都有好大喜功的毛病,前一个在两条河之间挖掘了运河,后一个就在运河上修个著名的运河三桥,三桥回望是对帝都八景的最后一景,远行人至此话别,少不了充满对帝都繁华的留恋、不舍。
后来,林平有机会守卫最南的一座南霁桥。南方自古多才子佳人,通向南方诸州的南霁桥留下了比别的桥更多的眼泪诗章,被认为是最浪漫的一座桥,几年后,林平在那里冒着掉头的危险,放走了林峰,事情一波三折,毫无浪漫的感觉。
靠近帝都二十里左右,有一块方圆几十里的台地,高出周围地势十几米,顶部出奇的平坦,但是缺少灌溉水源,保持着恆古以来的原貌而未加开垦,设计和主持修建著名的三桥的那个河渠作监本来想修建一个庞大的引水工程,把它变成良田,结果梁太宗发动了政变,使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永远停留在了纸上。整个京畿地区是水网密布,不适合养马,于是,靠军人集团武力起家的梁太宗就把这块台地当成了马场,饲养战马和训练马军。
而今,帝国已经摇摇欲坠,军马早已不见了踪影,就只剩下几匹瘦得皮包骨头的在充军马监的门面,但是原来一年一度的盛大的赛马会却更加盛况空前,每年马季,整个马场都是人山人海,包厢里的王公贵族和外地的刺史、总兵在此斗富,个个豪气凌云,一掷小姐而面不改色,就是门口的小贩也会小赌怡情一下,输掉了棺材本。
人群中甚至可以看到服装怪异的北方酋长,千里迢迢的赶来,贴身的袋子里装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琥珀、玛瑙和玉石,雀跃欲试。但是他们在草原自幼练就的相马本领并不能指导他们获胜,往往最后是赢了满脑袋的了不解和困惑,两手空空地离开,心里恨恨地骂着中原人的狡猾与诡秘,无用的发誓再也不踏上帝都的土地。
忠州征召的新兵就暂住在这里——古原,等待兵部的分派,最后大多数前往北部通州、封州受训,只看到了帝都的一个影子。林平和接送新兵的千总话别,千总姓褚,叫褚诚,本来已经准备解甲了,在家赋闲了半年,讲武堂的同窗找到了机会,给谋了一个职务,从家乡赴帝都履任,刚好可以接送新兵,虽然比住驿站苦了点,但是这种军旅生活显然更有意思,还省了自己出盘缠。
林平还没有把油布给他的马批上,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林平,感觉就是和别的新兵不同,这下快分手了,才明白是什么原因,原来林平是士兵唯一穿皮靴的,旧皮靴,一点都不扎眼。林平坦率的承认,“我是一个皮匠的儿子。”话音里带着些许自豪,“那你父亲一定当过兵,这双皮靴完全符合军阶等级的规定。” 褚诚说。
林甫被分派到了通州新兵营,临走和林平约好了,新兵训练结束会给假十日,他就利用休务到帝都来游玩。实际上林甫的训练没有半年就因为固州和溱州的辖地纠纷而被紧急调动回到了忠州,后来又回到通州,用了四十多天重新走了两遍参军的路。
林平则在同乡的羡慕和祝福声中背起了行囊,跟着领人的武官直接到了兵部,那武官只是负责将林平等六七个新兵领进兵部衙门,军衔高得吓死人——五品守备!!而林平则是军队中的最低——役兵。
守备大人自然不屑和新兵们说话,进了兵部衙门之后,就有一个把总把林平他们接管了过去,然后又丢给几个老兵,几个老兵商量了半天,或者说争吵了半天,总算理出个头绪,但是并不给战战兢兢的新兵说清楚,无非是“跟我来”、“站在这儿等”之类,要么冷漠,要么粗暴,偶尔回到一个屋子里让新兵们按个手印,这样,林平在兵部转晕了头,还没有辨清楚方向,就已经分派到了岗位——到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盛荃家担任厮役兵。
林平看着一个武官在大大的黄册子上拿毛笔把林平名字一勾,场景似绝家乡县城外的阎王殿,然后对等在一边的一个人说:“老杜,你要的人在这儿了。”这是林平一天中遇到的第四个来领他的人了,同样无精打采的老杜也同样不说话,领了林平进了一所大宅院的后院,指着柴房说:“今晚上先住这儿吧。”累了,林平倒头就睡了。
第一章 初到帝都 一下
在林平倒头就睡的时候,林峰正光着身子,一边耐心的小心翼翼地用火斗熨烫着制服,一边背诵着讲武堂校训誓词。林峰没有点灯,窗外,二十里外的帝都上空,灯火映红了夜空,室内是红红的炭火。
火斗是妈妈的,自己上路前,妈妈特意洗干净放到了窝头顶官皮箱里,箱子也是妈妈带到忠州的旧物了。妈妈一向重视衣着,裁剪手艺高超,她的衣物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每成,必为左邻右舍所仿,偶尔妈妈还会指点村里的裁缝一二。自己的衣服更不待言,不但为妈妈亲手裁剪的,在林平还光着屁股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了几套中衣了,这在忠州的乡下,殊为不易。
妈妈不但对衣服样式要求颇高,而且近乎苛刻地重视衣服的整洁和干净,每晚都要熨烫衣服,嘿嘿,林平为此可多砍了不少柴火。妈妈一边优雅地拖动铜火斗,一边告诫林峰 “衣冠上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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