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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年前,嘉宁三十年,扬州城钱塘镇,夜分大雪霁,琉华街灯火璀璨、车马络绎不绝。
“周伯宁,今日讨回来的怎么这么少?你父母双亡,是我们可怜你,才让你和我们一起行乞。书香世家又怎样,把你这幅清高样子收收,好好靠你这张脸蛋多讨点回来。”为首的乞丐头头佝偻着身体,嘴里含糊不清地责骂着周伯宁,随后把他讨来的白面馒头掰了一小半儿扔到一旁让几个狗腿子去抢,自己则拿着一大半,吃得不亦乐乎。
待吃完之后,他起身走到周伯宁身旁,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恶狠狠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再去讨点,钱也好,吃的也好,你知道整个钱塘镇只有琉华街贵客多,只有这里能讨到东西,这一块可都是兄弟们管的。”话毕,他张开满口黄牙,掐住疼得倒在地上的周伯宁如玉的小脸,猥琐地说:“讨不回来,就把你买去桃花庵,你去做那些个玉面小相公,兄弟们运气好还能看看里面只伺候达官贵人的小娘子。”
周伯宁拍开自己脸上沾着污泥的双手,忍着腹部的疼痛摇晃着站起身,拿被冻得龟裂的手擦净了脸上的脏污。
这时候乞丐头头偻起身子,又搓了搓双手,谄媚地笑道:“周爷爷,我错了,刚才是我糊涂了,兄弟们都仰仗着您过冬呢。好爷爷,快再去讨点回来吧。”
这乞丐头头也是怕这位小公子真生气不管他们了,毕竟来往这条街的贵人都视他们这群乞丐为秽物,不是叫家仆驱赶,就是绕道而行,唯有见到周伯宁这个如玉娃娃,才愿意施舍一二,若不是有他,今年冬天不知道现在聚在这的一帮人里有多少人要饿死在街上,然后和垃圾一样被抛到淮河中,成为群鱼的饲料。
周伯宁掸了掸衣角的灰尘,面色平静如水,反而是有些怜悯地看着他,留下一句“在此处等着吧”,转身走向琉华街的一片璀璨中。
暴力是乞丐社会的准则,他们要结成团体、争夺谁能在街上乞讨,又要学会谄媚、讨好权贵以换得一丁点残羹冷炙,即使这样……也只能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熬过冬天。
出生在这里,受到的教导如此、环境如此,自然不懂得、也无法恪守礼义,是无奈,故而周伯宁并不打算怪罪于他们。
…………
同日,琉华街,桃花庵,某角落马棚旁茅草屋内,一身着麻布粗衫的女孩哭得撕心裂肺。
“阿娘,阿娘,你醒醒啊。”她死死地抓着床上病西子如枯槁般的手,泪流不止,“阿娘,你不是说爹爹马上就回来接咱们了,爹爹来了咱们就有钱买药了,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起身,“阿娘,爹爹不来,我去找张妈妈求药,您可千万要等菱儿取药回来。”
眼看着就能跑到前厅了,一满脸横肉的老鸨从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随后使劲抓住了她的胳膊,带的她跌倒在地,膝盖磨出了一片血痕。
她死死地抓着江泠,阴测测地道:“菱姑娘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见你娘要死了想逃出这桃花庵?这可是你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了的?”
江泠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跪在她面前,哀求道:“阿菱不是想逃,是我阿娘病了,病得很重,张妈妈行行好,给我们点药吧。”
老鸨脸上横肉一抖,冷笑道:“赔钱货,还配要药?以为勾搭上了淮南王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心气高了竟然连客都不肯接!瞧啊,人家哪里会把花娘放在心上,从花魁成了花楼里的婢女还不死心。”
她抓着江泠的手更紧了,甚至在上面勒出了青紫色的淤痕,“恶狠狠地瞪着她:“除非等你到年纪能接客了,不然你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药也别想!”
没有钱、没有药,阿娘的病就不可能好,不行,阿娘不能死。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袭上江菱心头,她一口咬上老鸨的手臂,留下了一排血印子。
老鸨吃痛,松开了手,随后江菱一把推开了她,用尽所全力冲向桃花庵外。门口的守卫约莫看她太过可怜,也没有拦她。
琉华街上好不热闹,穿金戴银的贵人多如牛毛,可他们见到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都唯恐避之不及,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
江菱跑向药堂,期待那里贪财的大夫能发发善心,救救她的阿娘,没了阿娘,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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