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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厌恶的眼光,我把头轻轻地扭过来。看了看仍在侧身熟睡的周青林,我真想把他活活掐死。这也是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汉子,如果把他放在庄稼地里或者是建筑工地上,他也绝对是把好手。可惜,真的是可惜,放着正经的路不走,他和他的妻子,却干起了害人害己的传销。
虽然我在传销窝里,只待了三、四天,可我却明白,那绝对是个颠倒黑白,让人丧失理智的地方。因为在那里生存的人,他们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更没有夫妻情。他们天天都在思索、琢磨,怎样去行骗。今天骗兄弟姐妹,明天骗亲戚朋友,后天骗亲爹亲妈,大后天骗丈夫或者是妻子。只要是把人骗来了,他们就想法设法地让你走不了。经过他们一个星期,短暂的培训洗脑,就会让人疯狂地跟着他们走,哪怕是吃糠咽菜,心里也是乐滋滋地心甘情愿。
健壮的周青林,漂亮的张素丽,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不能像正常夫妻一样住在一起。因为在传销窝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节俭,为了省钱。二:戒欲,让人一门心思地赚钱。节俭,是为锻炼人的意志,减少现在不必要的开支。戒欲,是让人忘记自己的性别,大脑里只有事业和事业伙伴。用他们传销者的逻辑,那就是只有先吃苦,然后才能尽情地享受人世间的幸福。
看着熟睡中的周青林,再看看地铺上大家伙的睡相,我感到他们和我一样都很可怜。为致富,大家在努力中既敢于拼搏奋斗又敢于摸爬滚打,结果让谎言泯灭了是非,混淆了善恶。如果从这场虚幻、飘渺的梦中醒来,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亲情不在,友情已失,自己搞垮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耗尽了家里的积蓄。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真不知道他们该如何面对。
唉!真是一群可悲、可叹的人。醒来吧?快快地醒来吧?我真心地期盼你们,能尽快地醒来。
“嘻嘻嘻,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惊醒了房间里好几个人。带着眯瞪的眼睛,被惊醒的人,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是谁又做了一个好梦,发出了这么开心地笑声。同样吃惊地我,也顺着笑声,看着地铺里侧,一个露着半个头的年轻人。
“这是谁?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刚刚睡醒的人,不约而同地问着翻身坐起的周青林。
“这是阿强,阿丽的堂弟。昨天晚上,火车晚点,后半夜才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的周青林,高兴地回答着。
一场好梦,让自己的笑声惊醒。已经坐起的阿强,顾不得穿上外衣,就带着兴奋的眼光看着大家。“大家好,我叫阿强。来自湖北。很高兴和大家认识。今后,还希望同事们能多多帮助我。”
不错的开场白,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好感。我也特意地多看了他几眼,是个朝气蓬勃、年轻、帅气的俊小伙。已经完全睡醒的刘为民,用被子裹着自己下半个身子,好奇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阿强。“快说说,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好梦,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嘻嘻嘻,嘻嘻嘻……。”不好意思的阿强,脸上瞬间就来了一丝红晕。“我,我……,我梦见我娶媳妇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让哪些半醒不醒的人,也笑着坐起了身子。
做梦娶媳妇,这是二十多岁年轻人最爱做的梦,也是人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梦。看着他的年纪,应该正是热恋之中,我也笑着问他,“有对象没有,是不是快结婚了。”
“结婚,我现在连对象都没有,结什么婚。”兴奋的阿强,脸上略带红晕,可一听到结婚二字,又显得愁云密布。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地方方言,忿忿不平地说:“现在的姑娘,真是娶不起。她们要房子,要车子,要票子。没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谁肯嫁给我。”
“妈的,现在的漂亮姑娘,都是一群势利眼。她们宁愿嫁给傻子、瘸子,也不愿嫁给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同病相怜的刘为民,像是找到了知音,着急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那当然了。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现在的口号就是;我们宁愿坐在宝马轿车里哭,也决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这就是当今的社会。你有钱,你就是大爷,没钱,想当孙子都没有地方要你。”恋爱的失败,让阿强好像看透了当今的社会,以一副历经沧桑的面孔,回答着刘为民。
“不要自暴自弃,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周青林模仿着电影上的台词,笑嘻嘻地说着。看着大家都开始穿衣服,他又以领导人的口气,一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继续地说:“只要你们好好干,公司就会为你们创造出一切财富。等你们发财了,别说找个漂亮媳妇,就是十个八个俊俏的情妇,也照样找得到。走。咱们先下楼吃早饭。”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地都已穿好衣服,周青林率先走到了门口。
睡了一夜的人,此刻好像并没有睡醒,依旧带着发财、致富的梦,紧紧地跟在周青林的身后,生怕掉队似地走出了房间。也已站起身的我,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用手悄悄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求救信,脸上洋溢着即将逃出魔窟的微笑,大踏步地走下了楼梯。
“阿强,快来吃早饭。阿姐今天给你开个小灶。”看见我们从楼上走了下来,阿丽快步地拉住阿强地手,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的鸡蛋,塞到了阿强的手里。
“阿丽,我手机呢?是我不小心摔坏了,还是让你故意给藏匿了。”看见了阿丽,我像是看见了仇人,满身的怨气瞬间得以爆发,不禁大声地询问着。
“韩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藏你手机干嘛?是你不小心摔坏了,我帮你去修,你不感谢我,反而还埋怨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知人知面不知心。”温柔的阿丽,面对我的询问,不但不害怕,竟然恼怒地和我顶撞起来。
“就是,就是。韩师傅,的确是你喝醉了酒,不小心给摔坏了。当时,我们大家都在场。大家说,是不是。”一旁站着的张素丽,看着我和阿丽,面红耳赤地争吵,赶紧过来劝架。
“是,是,是。的确是你喝醉了酒,不小心给摔坏的。”李淑娟还有刘为民,都赶紧随声附和着。
“韩哥,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一个星期之后,阿丽不把你的手机还给你,我周青林,负责给你买一部新的,保证不比你原来的差。你看怎么样?”周青林,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征求我的意见
“韩哥,你也太小瞧人了。让你自己说,在这里大家对你怎么样?我们大家是那样的人吗?”刘为民,带着埋怨的语气,数落着我。
“就是。我们虽然贫穷,可我们也有贫穷人的骨气,谁会稀罕你的一部旧手机。”和阿丽并排站着的李淑娟,也是一副恼怒的样子,替阿丽辩解着。
“这位大哥,你可不要随便地冤枉好人,我堂姐她可不是那样的人。”阿丽的堂弟阿强,用他瘦弱的身子,站在了他堂姐前面。在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身上,我猛然间看到了拼命三郎的架势,似乎又看到了他带有劝架、解围的胆量。“你看这样行吗?既然是我堂姐,拿了你的手机去给你修理,我先把我的手机给你,让你先使用着。等到什么时候,她把你的手机拿回来了,咱们再换过来。你看我这部手机怎么样?”阿强嘴上说着,手已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部崭新的大屏幕华为手机,毫不吝啬地递到了我眼前。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全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接。还是不接。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睛看着李淑娟,声音缓和了下来,轻声地说:“我的身份证,还有挖掘机操作证,你是不是还拿着。”
“放心吧?我替你保管着,保证丢不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走了,我一定还给你。”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已没有刚开始那么地强硬,李淑娟也开始微笑着回答我。
在这种场合下,我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再说。钱包!还是别说了,说了也是白说,他们会承认吗?委屈的我,只能呆若木鸡似地傻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犯了严重错的学生,在耐心地等待着大家的批评。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说了。韩师傅,他已经认识到自己错了。咱们大家,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抓紧时间,吃饭。”张素丽果断地打破了尴尬地场面,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坐在了餐桌前。“你们这些男人们;都一个样,该胆大时,不胆大。不该胆大时,那心眼就像针眼似的,小得不能再小。阿丽、淑娟,赶紧给他们盛饭。”
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地坐在了餐桌前,阿丽和淑娟,从厨房端出了一碗碗稀饭。心里仍有怨气的阿丽,把一碗稀饭端到我跟前。“韩哥!吃饭。我们三个女人,每天就应该做吃做喝地伺候你们这些男人们。”一碗小米稀饭,被她重重地放在餐桌上,清汤寡水似的小米汤,从碗里;溅出。
看着极不耐烦的动作,我的内心,也痛苦到了极点,可内心这种深深地痛,却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感觉着眼角,似乎要有眼泪涌出。我赶紧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汤,顺势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韩师傅,别光顾着喝汤。来。吃个热蒸馍。”我的一举一动,都被细心的张素丽,看在了眼里。她热情地拿起了一个热蒸馍,递给了我。
此时此刻的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感激她,还是应该憎恨她。面无表情的脸,冲着她尴尬地笑了笑。这种虚伪的笑,既掩饰了我内心的痛苦,也又算是她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表示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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