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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解意21（第1页）

“水泽映天碧，浣溪一帘青……”

于是李越再度若芥子般坠入水泽之中，碧蓝水泽连天而起，环首四顾只见漫天波光，天地间，只余浩荡湛蓝，不时有风浪轻起，平静如镜面般的大泽上亦随着风波涌起而绽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搅开一层又一层水波，微小的水花浮溅而起，裹在风中飘飞片刻后又随之重新落入泽中，化作一片片微凉的小雨，迷蒙而又沉静的笼罩在这片偶有波涛轻起的水面上。

李越将目光投入轻舟下清澈水中，波光荡漾间，天穹顶端那片倒悬盘桓的浩浩青天竟也被揉碎拨开，化作一个又一个色泽冗杂的漩涡，无数色彩化作支离破碎的交杂碎块，湛蓝与湖蓝交映重叠，错落分布间，突有一点微波惊澜，遂将脚下轻舟一震，搅碎半璧昭昭天光。

这片波纹自最深最远处而来，起先只是一圈圈微作的斑驳水光，层影错落若碎镜堆叠，遂有粼粼波光若落日天光，圈圈涟漪如日光激荡，霎时间随着涛浪叠叠而往四周扩散激出，一时间自整片大泽中照出重重光华，照破那片微冷的绵绵细雨，无数未落的雨滴在水面上漂浮摇曳，水光一映，辗转间染上无数色彩，如画师上彩般，顿时便有无数色泽自水雾中弥漫开来，遂又将整片清澈泽水染作五光十色。

在这片微动的泽中，李越不再如青竹般高耸于轻舟之上，他盘膝而坐，如一棵老树般静静的端坐在舟中，一点点感受着身下那片波涛的翻滚叠覆。

一圈圈水波泛起，在哗哗的击水声中飞起一片片绽开的水花，随后又化作一片片比之先前更大的雨，猛然落下坠入泽中，拍出一声声若惊雷般的沉重轰响。

李越依然定坐。

他没有再和莽汉般徒手划舟也没有试图调动真气如书中武林高手般行走于千里大泽之上，首先他已经尝试过多次没有办法调动真气，其次，即便可以调动真气，以他现在气海中全部真气，恐怕即便是走到气海崩散，寿元耗尽也没有办法穷尽这片尽头早已没入遥远彼岸，乃至于几乎与青天相齐毫无任何参照物的大泽。

既然已知自己无力穷尽，那以游泳来试图横跨此处更可谓是不知死活，所以李越迅速打消了这个从脑海深处蹦出来的可笑念头，他深深的品了一口天地间弥漫的潮湿空气，一点点将自己的心神平静下来。

渐渐地，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周身的环境正在一点点远离他，首先便是那片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加响亮的惊涛拍落声，这片声音喧嚣而又响亮，是耳中所有声音里最为突出也最为清晰的声音，随着他的思绪一点点沉入天灵宫中那片模糊的雾霭中，这片声音也随之一点点黯淡沉寂，恍惚间似远在天边，只偶尔传来几声轻音于耳畔回荡，仿佛某位天神轻拂云霞匆匆一瞥时带出的扫风轻响。

而后逐渐模糊的是，舟下波涛起伏涌流时擦拍击过狭长舟侧的微弱敲击声，这片声音相对来说平缓微弱，节律和缓，不知不觉间竟逐渐与那片同样已模糊不清的惊涛起落声交相辉映，随之落入耳中的竟是彼此间成就杂糅的一片规律曲奏声，波涛涌起若电转壑雷，轰鸣沉重；水花飞溅若羽矢贯风，尖锐刺耳；雨落敲湖若笛箫哀鸣，婉转愁悲；浮波摇舟若密槌击鼓，紧鸣密响。

随后是自己平静的呼吸声，潮湿冰冷的气流先是流进鼻中，而后顺着自己气管中搅开微腥的余气，又涌入展开的双肺之中，随着双肺展开到最大，气流一点点湍转于肺中，仿佛两湖随风轻动的寒水，涌动间竟听见流水潺潺，随着胸中气一点点从喉中吐出，一道绵长清晰的声音也随之落入耳中，反复吐纳呼吸间，李越竟听见轻轻琴声，潺潺若山川青水，绵延若溪流点拨。

而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道本清晰而后没入沉寂深处的声音，此刻清晰而鸣，随着这道声响如响雷般轰的一声在耳畔突兀炸开，那片隐于白白雾霭之后的朦胧声音亦随之一并同奏而起，一时间高山流水，雷响电从，箭金贯石，笛箫回转，清溪缓转，竟如雷贯耳！

雾霭中，遂有一方色泽浸染于一方角上，而后有狂风掠地而起！竟如先前姬乘道法一般将李越带上云端！然而此风远比先前猛烈，李越只觉身轻若蜉蝣飘荡，身体亦没入辽阔浩大的青天之中，一时心下震荡，环首四顾，竟只见浩大天穹耸立，按耐住震骇的心情，他低头而望，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哪是在什么雾霭叠叠之中！

只见身下识海竟展开一副辽阔画卷，空白洁净若长空云端，云影交映叠叠，他极目而望，终于在画纸一角发现一片极细极小的高山流水悠然之境，仿佛某位画艺极为精湛的大师以一根极细极长的笔毫，借半星茫茫寂夜色，三指酒至兴酣气，八斗惊世之才情，狂钩细勒间飞笔描画，遂得此一副核末之作。

然而随着李越心意一动，这张本就辽阔得画卷此刻亦不断放大，那片细微渺小若云中仙境，只有蓝影一泉的山水画色亦随之骤然放大，那片山水瞬间便化作广大，将李越纳身其中，随着他心意不停，这片山水亦随之不断放大，原本不过数丈之高的山川顿时耸入云端，李越抬首仰望，竟只见山岳高耸，如浩大支柱般矗立于天地之间，不知几千丈之高也！而原本不过细流浅水的溪河此刻亦化作奔腾之大江，东去浩浩流水，一时撞入天地彼岸，江水轰鸣波涛涌起，化作汹涌浪花，如重重雨帘般没入江河之中！

望着眼前之景，李越早已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这片浩大之境究竟是从何而来，但看到如此辽阔之意境，那种被至美之境所震撼的感受，却已经让他一时凝噎。

许久，他方才回过神来，随着心念一动，耸立山川与先前化作广袤一般，一点点化归渺小，而后，李越便再觉脚下轻风摇起，遂借风扶摇而上，立入云端，那副辽阔画卷亦再度落入眼中。

察觉到耳畔涛声渐渐杂乱，身侧李越将神识一沉，面前卷轴渐隐，其人遂复归于大泽之上。

李越眺望而去，只见原本碧蓝翠映的大泽此刻竟早已被漆黑之色吞没遮蔽，遂见连绵阴云紧密嵌布若鱼鳞咬合，层叠间只见那片愈发黑黯浓厚的漆黑墨色，随后有惊风狂卷而起！墨云翻滚腾转间，竟卷起无数漩涡，宛若一只只自浓浓夜色淹埋下睁开的眼，不时有激雷穿云而过，击破乌云又惊起无数闪烁蜿蜒的电弧，如长矛般飞掷而起刺破无数沉寂云雾又狂啸着卷过一片缭绕的云雾，磨平参差不齐的云帘又凶悍的撕碎那片厚重的沉云，于是雷响爆起，掀起一片浩荡巨浪！仿佛云中天神愤怒推掌，一时激起一道连天的浩浩流水，若百丈飞瀑般朝着李越狂吼着卷袭而来！似乎要将眼前这个渺小的芥子碾成这片大泽最深处里的一点泥。

望着眼前那片浩荡卷袭，若百川归海般腾击狂卷的深黑巨浪，李越突然笑了，耳畔狂吼怒啸的涛声此刻并不仅仅是涛声，那片盘卷栖息于天顶连绵云海之中的浩大雷声此刻也不仅仅只是电纵穿云时传来的轰鸣雷声，那是一声声落入耳中中的沉闷敲击声，宛如战鼓敲响，一时心中竟有无数金铁鸣响，鼓涌间竟似破体而出。

随后是波纹震放的声音，那一圈圈涟漪在激震中往四周飞快的扩散而出，涟漪此刻竟不似与泽水一体，反而如轻舟驶动般拂过泽中漆黑如墨般的水，一时化作略矮不少的水浪，涌动翻滚间，身下轻舟亦随之如飘叶般摇曳摆动，一时间水花如飞墨般溅射而出，层层低矮叠浪滚滚若江水灌涌，身下轻舟在起伏波涛里艰难前行，不时有浪头颠簸翻摇，身下摇舟竟破水而行，叠浪摇曳间，轻舟飞渡而去，迎浪而起，碾过似墨般漆黑的泽水又破开一道道虽低矮却依然比轻舟更高的起伏波涛，船头分浪而开，霎时间有无数飞墨四散而开，若箭矢击空而过，破风声四起而作，尖锐爆鸣，却又在尖戾中，化出点点生机，不时便有墨花腾起，映入空化作一片片深黑的雨，落归身下泽中荡开一圈圈细密的涟漪，或堕入李越身下轻舟之中，敲出点清脆响声的同时又在舟上开出一朵朵微放的墨梅，只缀在棕色木板上，颜色鲜明，显然开的正浓。

惊风声呼啸，将李越青衣亦吹作猎猎，鼓动间只见，墨色大泽上，漆黑天地间，此刻唯余轻舟一艘，舟人一位，青衣独立扁舟之上，扁舟飞渡逐过墨涛，越过一道又一道劲浪，那道连天而起的翻海墨浪终于近在咫尺，面前是浩大到一眼竟难以穷尽的卷浪，带来无数潮湿滞涩如水般滚入肺中的空气，那片翠的映人的青色在这片遮天蔽日的漆黑中是如此的渺小又是如此的脆弱，在这片起伏震荡流涛惊天的浩大浪潮中，李越终于屹立而起，他如一根自泥中生发钻出的青竹一般挺立高耸，身下那片溅散而开的墨梅，随着无数飞墨起落，亦开出无数新花嫩苞，亦在那袭青衣上开出一串又一串新花嫩苞，仿佛明媚春光里，有花轻开，有生机盎然。

于是轻舟一架，舟人一人，直直没入这片水浪之中，如箭叶般没入水帘，两侧视野亦骤然一黑。

旋即，有沉音在耳畔响起。

李越只是静静感悟着这道既不似鼓声狂响，亦不似琴箫绵绵，又不似箭雨破空的声音，这道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身下波涛亦随之一下又一下的起伏震荡，于是涛浪盘卷间，李越索性闭上了眼。

耳畔重叠浪声，此刻却只是化作一声声与先前音乐完全不同的声响，起止间似是槌棒击鼓，绵延间似是笛箫婉转，然而并非二者任何一种，相似之处虽有，却更像是二者之和。

直到此处，李越才睁开双眼，他嘴角有笑意扬起，随后身下轻舟亦随之破浪而起，纵然身侧两岸漆黑深沉不见天日，却亦然如剑般悍然贯入水帘深处，紧随其后便有水花飞溅鼓涌，击水声潺潺鸣动，在此刻，李越终于幡然醒悟。

《水武三解》该篇中所传之道说，乃取碧浪翻涌，生生不息之法，不过微毫之水，以法驭之，遂成无数浪涛，以节律贯通，翻涌间自然生生不息。

随着心念贯通，身侧漆黑顿时一滞，旋即这片墨浪竟一时轰然垮散瓦解，化作无数墨雨瓢泼落下，坠入泽中而后又惊起无数荡漾波纹，水花翻溅中，只见一艘轻舟飘过，舟上唯有青衣一席，墨梅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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