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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草鞋织处意未休发簪难得恨悠悠26（第1页）

面前的汉子似乎依然是坚毅的模样，他那饱经风霜的面颊上，刻满了刀光剑影，每一处伤疤都有着他们自己的故事。

他站在这越下越急的风雨中。虽然那雨滴细如牛毛，却也淋湿了他身上单薄的麻衣，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是冷了吗？

谢六安暗自摇头，他并不觉得张卫会惧怕寒冷，他不觉得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包扎伤口的汉子会惧怕这风雨。

还记得当日暴乱之时，张卫如狼入羊群，以寡敌众，只见豪气干云，何曾见了丝毫怯懦？

即使后面负伤与那敌军统领一战，明知不敌，却也从容接刀。

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谢六安却在他微微抖动的手臂上看到了害怕。

虽然他仍在极力克制着。

而一切，只因为不远处敌军统领的一番话。

凤翔是哪里？相信每一个岐国出来的人都知道，除非这个人是一个白痴。

谢六安并不是白痴，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还很清楚。

他很清楚从小河村到凤翔城的路该怎么走。

小河村往东走几里地，就有最近的渡口，用一双草鞋的价钱，那负责掌船的老叟就能载谢六安一程，这一程看老叟的心情，有时候长一些，有时候短一些，但也总好过行走在那强人剪径的林中小道。

那些林中剪径的强盗，他们大多都是求财，并不害命。他们并不是说书人口中五大三粗的模样，都是些面黄肌瘦的人，很多甚至比谢六安还不如，他们也都是些流落此间的难民，若是能吃得饱饭，谁人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这种勾当？

所以谢六安花上几双草鞋的价钱也就脱身了，这些强盗仿佛很有道义，只拿自己能用的，并没有把谢六安洗劫一空。

换成谁被打劫了，都会不开心的。

谢六安的不开心还要高上几分，尤其是想到这些草鞋是他和秀妹辛辛苦苦地做出来的，就更不开心了。

每当秋天到来，小河边成片的芦苇也到了成熟的季节。这成熟并不是说同那庄稼地里的粟米一样的成熟。芦苇的成熟，意味着它们不再是春天里翠绿的模样。

秋风扫过后，成片的芦苇变得干燥而枯黄，长长的茎干在微风中摇曳，似乎在回忆着春夏时节的日子。它们或密集，或稀疏地站在小河边，黄昏的阳光洒在它们的叶子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那余晖里，芦苇头顶的白絮，昂扬着，像是那侠客佩剑握把处的剑穗，亦或者侠客本身。

在这收获的日子里，谢六安总是忙碌的。老黄牛被随意地赶到一旁，只要没有吃谢六安刚刚割下来的芦苇，它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谢六安并不担心它会走远。

谢六安的动作熟练而有力，他手中的镰刀高高举起，带着落日的余晖，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起一片片飘落的白絮。

他的头顶早已白了，仿佛那耄耋之年的老者。

割下来的芦苇被整齐地堆放到一旁，在谢六安看来，它们就是一把把侠客手里的长剑。只可惜他再也不能随着心意捡起一把，在这芦苇丛中舞上一套随心而欲的疯魔剑法。

偶尔间，能听到芦苇丛传出“嘭嘭嘭”的声响。那是野雉受到惊吓后，逃离芦苇丛时发出的。

每当这个时候，一同前来收割芦苇的王二狗就会在芦苇丛中一顿翻找，按他的说法，这季节也是有可能找到蛋的。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以前就找到过，还让家里的老母鸡给孵了出来，只是家里那熊小子没有照顾好，让那天杀的鹰给捉走了。

谢六安觉得他在吹牛，一窝蛋至少也是七八个，就算只孵出了一半，也有三四只，怎地这般巧，都被鹰捉走了？

等到王二狗筋疲力尽了，便也自然而然地放弃了，此时天也晚了。

虽然老黄牛不情不愿，但背负芦苇的活计还是落到了它的背上。

每年这个时候，草鞋都是小河村人们的额外进项。

作为土生土长的小河村人，谢六安制作草鞋的手艺自然是相当好的。

割来芦苇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几天里，人们都会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每家人都会按照自家的劳动力做个估计，割了足够的芦苇就不再割了，贪多嚼不烂，割多了，做不完，那是要被老天爷罚的。

小河边的芦苇不会被割完，用村里老人的话来说，那叫做“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芦苇会被放到空置的茅草屋里，只要有阳光，就会被拿出来放在门口晒。只有充分干燥的芦苇杆，编出来的草鞋才结实耐用。

谢六安每天总是要早早就出门去地里，所以晒芦苇这件事基本都是秀妹做的。

但谢六安也并不是总出门很早，有时候被耽搁了，恰巧又遇着艳阳天，他就能陪着秀妹一起把芦苇杆抱出来。

芦苇杆很长，比秀妹高了许多，显得她更加憨态可掬了。

虽然谢六安腰间的肉青了又紫，紫了又青，但他并不会放弃这个惹怒秀妹的机会。

偶尔，他们也像儿时一般，像是相约山巅的侠客，打得院内芦苇絮到处飞，这个时候，长辈就会黑着脸，看着两人，然后两人就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地搬着芦苇杆，只是偶尔间的挤眉弄眼，昭示着，他们的对决从未停止过。

而当确定芦苇杆没什么水分了，谢六安就会与秀妹一起，借着月色，在自家院子里聊着些村里的趣事，手上编着草鞋。

虽然谢六安自诩编草鞋的手艺已是登峰造极，但面对秀妹那双精巧的小手，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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