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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映照着赶路人。
悠长的黄土路上,两个身形在落日余晖之下,被映下了长长的影子:只是,相较起前方那一人甩着膀子昂首阔步的悠闲状态,后面那个背着包袱埋首赶路的身影,则显得辛苦了许多——“姓史的,”那跟在后面一边抹汗一边抱怨的人,自然就是田墨了,“你好歹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有脸将包袱丢给别人来背?你还是不是男人?”
“哈!”史非花不予置评,大笑一声,随即反唇相讥,“田兄,你好歹一堂堂七尺男儿,不过就提了三五斤东西,便开始如此唧唧歪歪,你还是不是男人?”
“……”田墨顿时变了哑巴,顿住了身形,站在原地思忖了半晌,方才想到了回应之言,大吼出声:“姓史的!你还好意思说,这包袱又岂止三五斤重?你究竟是装了些啥玩意儿啊?”
然而这番指责在史非花耳中,却显然只是根本提不上筷子、甚至连“辩驳”二字都称不上的抱怨罢了。所以,他只是淡淡地扬了扬唇角,丝毫不在意身后那人瞪圆了眼一副气不打一处使的模样,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他可清楚得很:这姓田的家伙,虽有脾气动怒,可终究只不过是嘴上吼吼,做不出扔了包袱之类的行径来——那家伙,便是那种嘴上嚷嚷着“我不干”可最后还是乖乖照做的人。
史非花的预料的确丝毫不错:见对方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田墨本就上火,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一般。他恨恨地解下肩上的包袱,一手高高抓起:真想就这么冲地上砸将下去,看那姓史的还能不能这样无动于衷!
然而,包袱被举了半晌,他终究还是缓缓垂下了手,偏头啐了一声,转而冲那前方的背影狠狠地瞪去一眼。
“呵,你很不服气,是吗?”史非花并未回头,只是淡笑道。
这让田墨吃了一惊,“你这家伙,怎的竟是背后也长了眼睛?!”
“呵呵,”他袖一甩,那黑骨白面的扇子便从袖口滑出,正落在手上。潇洒地摇开了扇,史非花转了身,笑望田墨,“你若不服气,那便学好了武功,自然便是你欺人,而非人欺你了。别再跟只三脚猫儿似的,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田墨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当人都跟你似的,满脑子打打杀杀?我虽是武艺不精,不过就凭这三脚猫儿的功夫,便能守得一方百姓,保民无忧。哪里像你,空有一身好本领,却只知道拿人开涮取乐!以武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田兄,你真是笑煞我了!”史非花仰天大笑,一副笑得打跌的模样。
这举动,看得田墨不禁冒了火,“笑什么笑?!我有说错话吗?”
“哈,”史非花抬了右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好容易抑住笑声,方继续道,“其一,什么‘守一方百姓’?你这点功夫,连个小蟊贼都打不过!再说,就算你兢兢业业地想保镇中百姓无忧,那结果却又是如何?你所保之民众,一听你勾结女魔头‘九幽鬼姬’,还不是立刻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你赶出了县城?若非如此,你又怎会颠沛流离、最后落到我手上?”
“……”田墨顿时没了言语,垂了脑袋,只是望着地面,一边用脚尖磨蹭着黄土道上的小石子。
“其二,我拿人开涮取乐又怎了的?没错,我奉你当大侠、假造你大侠的身份、帮你掩饰,这的确是我一时闲心大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外加想看那群看不透的愚人不明就里的表现,以此为乐罢了,”史非花摇扇笑道,唇边勾勒出浅浅的弧度,“可,若你武功能超过了我,那便不是我拿你寻开心,而是你拿我开涮了,不对吗?”
“世上之事岂能以武一概而论?”田墨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反驳道,“你不说是你这混人心志失常无聊透顶,非将我等无辜之人牵拖进来?”
“没错,我就是这么无聊,”史非花“啪”地合上了扇子,走到田墨面前,黑亮的眸子直视着他的,“世上多的是我这等无聊的混人,你虽无辜,不代表别人不会拖你下水。唯有你武艺高了,别人才不敢欺你、骗你。到时候,便是你差使人家,而不是像这样被我折腾,让你当大侠就当大侠、让你剿匪便剿匪、让你背包袱便只能背包袱了。”
田墨皱紧了眉头:史非花这番言论,虽是听得他满心的不舒坦,但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思量许久,方才开了口:“若世上竟是你这般无聊混人,咱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哈!”史非花再度大笑出声,笑弯了腰,捧腹道,“你又何曾躲得了?现在的你,没有大侠之实,却也便成了大侠。你不找别人,自然会有别人来找你的麻烦。”
这倒没错。田墨挠了挠后脑勺,没了言语。这几个月来惨痛的事实,让他认清了这一点:每天总有无数人踏破了墨迹山庄的门槛,要求比武要求收徒要求调解事端要求走后门等等等等,烦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见他无言反驳,史非花淡淡扬了扬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难以琢磨的弧度,“如今的你,既已卷入江湖风波,就断然再无脱身之理。难道你没听说过,‘一步江湖无尽期’的道理吗?”
“怎会无所尽期?只要你不贪名、不贪利,便可随时潇洒退隐,”田墨敛眉正色道,随即从鼻中“哼”出一声来,“不过你这人,虽不贪名又不贪利,却偏生贪玩,还喜好耍着人玩,实在也是个混账中的极品!”
“说得好!哈哈!”史非花摇扇大笑,“我便就是偏要耍你,那又如何?若有不满,且等打赢我再说!”“哼!”田墨瞪他一眼,却再没了言语:若他有朝一日,当真能打赢了这姓史的家伙,他非把这些日子的账好好算个清楚不可!
一边在心中如此恨恨道,田墨一边提了提肩上沉重异常的包袱,继续向前赶路。
这一番边走边说下来,夕阳渐落,月已上梢头。二人又急行了一阵,直到天幕全然黯淡下来,方才在道边找了棵树,于树下生了火,打算露宿一宿——当然,被要求守夜的倒霉人,自然又是田墨了。
一边恨恨地说着“明明你武功比我高,要守也该是你守”之类的话,田墨一边靠着树坐下,从包袱里扯出干饼发泄地咬着。
将他的动作收尽眼底,史非花淡淡一笑,从自己的包袱中取了块甜酥饼吃下,便以手臂为枕,侧卧着席地而睡。
耳边是田墨故意大声咀嚼之作响声,更有“我让你睡!让你睡得着”的狠话夹杂其中。然而,这扰耳之声却并未持续太久,便逐渐低了下去。不过,他那呼吸之声却始终并未均匀,自然并非是田墨骂着骂着便犯了迷糊、睡了过去。史非花淡笑,闭眼浅寐。
夜半,忽觉异动。继而,一件微有汗味的衫子落在身上。
史非花眼皮未动,唇角微扬。
梁河地区的土匪猖狂已颇有年头,这是无论江湖之中还是朝堂之上,人人都有所耳闻之事情。
按理说,这匪贼猖獗,本是朝廷理应管理剿灭之责。事实上,在数年前,被人们尊称为“漠城铁壁”的边防精锐战士一千余人,被派遣去梁河地区清理这些山贼,却是全军覆没无一人回到京城。朝野自是大为震怒,可思及梁河匪贼虽恶名在外,却从没走出其地域犯事,若一味敌对,万一当真逼得狗急跳墙造了反,那便得不偿失了。于是,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梁河土匪不出地头闹市,便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官府如此低调处理,在江湖草莽眼中,无疑是胆小怕事昏庸无能。因此,正道中人早就有派人捣毁梁河土匪窝子的念头。可那一段时日,江湖上沸沸扬扬的都是“九幽鬼姬”那女魔头为祸武林之事,正道中人个个欲寻得此女得而诛之,没空搭理其他地方。直到那许一萝于石家坡露脸,爆出已被田大侠及其徐姓师弟所降服、并表示愿改邪归正的猛料,这“女魔头风波”才告一段落。于是,稍作休息,这正道中人很快又将目光移回了梁河,这才有了武林大会选高手剿匪的事端来——而田墨,俨然正是武林正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之特色下的牺牲品。
曲指一算,田墨与史非花二人,距当日离开千里庄之时,已过去了十个日子。这十天来,二人日夜兼程,向梁河赶去。
其中辛苦之处不用细表。总之,这田墨又是挑夫又是更夫,白日里拎行李、入了夜还不得睡。幸得走个一两日还总能碰到些村庄小镇,借宿一宿便能睡个好觉。否则,若一直这般露宿荒野,那田墨怕是早要累得趴下去了。
相比起田墨满面倦容的神色,史非花则始终是显得神采奕奕。他将此归结为“武功高身体底子好”的缘故,并发表了“哪里像田兄你,走个两步路就气喘吁吁,活像只濒死的熊猫”这样带有修辞手法的比喻言论——这,立即引来田墨的怒吼:“关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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