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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在答题卡上乱涂一气,二十道听力题目就轻而易举地搞定了。接下来是笔试部分。阅读理解密密麻麻一大片,看得我犯困,要不是考虑到考场上睡觉影响其他考生情绪,我真想扔笔睡去了。最要命的是单项选择。四个可供选择的单词我有三个不认识。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就剩一篇作文。我充分发挥学中文的优势,忘了救护车怎么写,灵机一动,在作文纸上刷刷写下The bus from the hospital,还为自己的灵活劲儿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
庆幸自己在大一就参加了英语过级考试。我就是凭着高中英语的那点儿基本功磕磕碰碰过了六十分的门槛。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柳儿,毕竟柳儿还是看得起我的。
丁零零。交卷的铃声刺耳地响起来,震得我头皮发麻,鼓膜也跟着一张一翕的。我几乎是以光速飞快地擦掉答题卡一栏我自己的考号,慌慌张张写上牢记在心的柳儿的准考证号。交卷,收拾文具。头也不回地冲出考场。
柳儿也出来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让我有些失望。
晚上柳儿请我吃肯德基,被我拒绝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明天醒来,希望太阳是新鲜的。
7、天籁村的音乐(1)
我喜欢纯棉布的衣服。破旧的牛仔裤。复杂的鞋。背着草色的包,去学院路24号的书屋淘书。运气好的话,可以花五块钱买到庄周的《齐人物论》。我太喜欢庄周他们这批人的凌厉和直指人心。至今还记得那本墨绿色的32开本小册子里关于海子的评价:我不希望海子之死成为什么神话。我们需要的是多说人话。让我们记住他的诗句,以此作为对他的最好纪念:“月亮下 一共有两个人 穷人和富人”。读海子最后的诗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遍一遍朗诵,直到泪眼婆娑。我其实想说,我也是善良的。我还会为别人祝福也希望别人能够祝福我。
总是在旧书摊上发现一些让我满心欢笑的名字。大江健三郎、夏目濑石还有芥川龙之介。看到夏目濑石的那本《我是猫》落满了灰尘,我就开始难过。胖乎乎的老板走过来,瓮声瓮气地说,你面前的旧书,一律两块钱一本。我就把包扔在发黄的书页上,埋下头一阵猛翻,挑出一本本我喜爱的小说。每次来这家书店,我的衣服都会弄得脏兮兮的。我抱着一本本散发出朽木味道的书本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富有,好像抱在怀里的,是整个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物欲横流。
书屋的旁边,新开了一家音像店,取名天籁村。我学过《古代文论》,当然知道什么叫天籁。也许我想知道天籁村的老板有什么资格叫自己经营的音乐为天籁,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我看见柜台后面安静地坐着一个男孩子。年龄看起来跟我不相上下,而且长得很好看。他低着头在画一幅漫画。我喜欢美丽的事物。有时候看到一个赏心悦目的男孩子与看到一件灵动的花瓶有着毫无二致的惊异。阿布骂我恶毒。我一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杭爱说我好色。好色没什么不好。至少还有一份心情去观看,人或者物。
我走上前去。看见他正画着一只肥嘟嘟的企鹅。是QQ里那种憨态可掬的样子。他终于抬起头,我看到了他淡淡的笑容。我觉得这个笑容有点突兀。
我问他,为什么有胆量用天籁村这个名字。他习惯性地咬一下自己的手指,没心没肺地说,没什么啊,只是因为喜欢。
在天籁村,我找到了罗大佑,还有古老而又年轻的崔健、许巍。
翻出崔健的《一块红布》、《红旗下的蛋》,我激动得想哭。这些我爱的人我爱的远去的声音,是他又帮我找回来了。
还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年轻了。看到弟弟捧着本《萌芽》在那儿如痴如醉,我恶声恶气地说有时间去看《格列佛游记》。《萌芽》上的文章太嫩了。个个都是双胞胎,腻不腻!弟弟撅着嘴一脸委屈地走回里屋去了。我似乎忘了当年自己也拿着本《萌芽》不亦乐乎,忘了在紧张的高三时代把《萌芽》第七期上宋黛的那篇《覆盖》一字不落地抄下来,忘了第一次读宋静茹的《孩子》失态地大叫这个女人他妈的是不是人,怎么可以写得这么好!于是下一次逛书店,我会不经意地为弟弟买回他想要的《萌芽》。
感激我身边的人。他们是我的镜子。一面面明亮而又干净的镜子。
最近一期在校报的文艺副刊专栏里,读到一封痛心疾首的来信。一位师兄说对校园文学太失望了,并质问中文系的责任何在作用何在。这在校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那位师兄说现在的大学生思想沉寂激|情滑坡。我看到那封信后心里装满了感动。作为一个校园写手,至少还有人在读我们的文字,当然会有些许激动。虽然我们写的东西倒了他们的胃口。
一个教过我当代文学的老师在副刊发了篇文章,言辞凌厉,说师兄是浅薄到了极点,不明白中文系的教育目标云云。我开始为那位热心的师兄感到难过。我想那位师兄若愚钝一点麻木一点也许会很快乐。
校报的编辑跑来向我约稿。一个头发分叉眼袋严重的女编辑一脸真诚地看着我,卓雅你看到校报副刊的那封信了吗?我们要做一个校园评论专题了,你写点什么吧。作为一个校园写手,你是最有资格说话的。
长时间盯着不漂亮的女生看是对她的严重伤害。我重申我是善良的,于是转过脸不再看她,只是温柔地说放心吧写稿的事情我会兑现的。那头发分叉的女生带着一脸的感激离开了。懒懒散散的我开始了漫无目的地晃悠。自从2003年愚人节那天我的豆浆掉到了地上,早餐便永远是浓烈的咖啡了。我喜欢那渗透在褐色的液体中的烧焦了的香味。咖啡是黏稠的,因为兑的水太少。我用不锈钢的勺子一勺一勺舀起它们,然后极有耐性地放进嘴巴里。《女友》上说喝咖啡不能代替喝水,女人是一株娇嫩的植物,一株需要充足的降水量的植物。可我讨厌喝水。可能我从骨子里觉得在这个肮脏的空间里喝那么透明那么干净的液体有些不般配。猫和柳儿都喜欢从超市提回一盒一盒的早餐饼或九洲曲奇,看着她们手里举着大块大块的食物,我就开始难受。我痛恨这些东西也痛恨学校食堂里那些在劣质猪油里窒息的食物,它们因为太丑陋而和这个空间合拍。我只是想把自己弄得干净一点。
在强大的冬天面前我喜欢随身带着扁扁的酒瓶。杭爱曾说我像个忧愁的俄罗斯男人。我听他说这些后往往很难过。俄罗斯男人吞下白兰地后可以安静地倒在雪地上一脸满足地睡着。他们头枕落雪,以最唯美的姿势倒在天地间。我想到过自己的死。我希望死神能仁慈一点,最起码可以预先给我一份死亡通知书。那样我可以赶在生命走向虚无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俄罗斯把羽绒服口袋里塞满一个个扁扁的酒瓶,然后醉倒,再也不醒来。我想那样的离开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阿布说,妈的,连死都死得那么没出息,活脱脱一个酒鬼。
我又开始忧郁,什么叫有出息呢?
喜欢在天黑之前出去买一堆不怎么新鲜的水果。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喜欢水果里面的纤维胜过水分。每次去对面拐角的那个小水果摊,我都会抱回一个又大又圆的黄澄澄的柚子。我拒绝老板想用尖刀帮我划开那层厚皮的好意。我喜欢静静地坐在窗前,固执地残酷地把柚子皮一点点撕下来撕下来。我把瓣瓣灰白色的柚子摆在桌上,并不吃它们,我喜欢看它们在空气中赤裸裸的样子。
老板,这个柚子我要了。我伸出去拿柚子的手被一个声音截住了。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张维。
我们在Blue Bird酒吧坐下。你是不是很喜欢吃柚子?张维用很好看的眼睛盯着我。我端起酒杯咽下暗红色的汁液,轻轻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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