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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听了几天,小靳的耳朵里耳屎成堆,几乎快要被道曾的唠叨烦死,可是怎么办呢?又不能公然冲过去将他打翻在地,还是只有自己咬紧牙关爬起来,不过已不再是感慨,而是怒气冲冲的继续练。
钟老大一开始摔他比摔只狗还容易,看也不用看,随手一挥,小靳便飞出三五丈远,另一只手还可以空出来跟道曾下棋。小靳摔了几十个跟头,气得几乎拼老命。他越发认真起来,钟老大随手便不行了,总要格挡一阵,绕他三两圈,才能尽情将小靳甩得又远又高。
一天之后,钟老大坐着渐渐吃力起来。小靳的动作不断进步不说,动作纯熟后,气息流动愈是顺畅,下手也愈加的重,以前连钟老大的手到摸不到,现在有时可以硬碰硬跟他对上两下。钟老大一个托大,被小靳打歪了发髻,虽说仍将他甩出,不过老脸可挂不住,终于一叠声的对道曾抱歉,放下棋盘,开始用两手跟他比斗。
到了第三天下午,钟老大已经不得不站起身来了。小靳好象有使不完的劲,不停地被甩出,不停地又攻过来。钟老大一面惊异他的内力之强,仿佛永远不会枯竭,一面也敬佩他的毅力,开始打起精神与他过招,不时还以自己的经验点拨他一下。
道曾白天让小靳学习罗汉伏虎拳、长拳、擒拿格斗等,晚上夜深后,则仍旧让他修炼‘多喏阿心经’,教他如何引气,如何屏气,如何正确吐纳。虽然林哀因要考究‘多喏阿心经’的真实,教了小靳不少修炼吐纳的法子,但一来他教的都是些急功近利,想要早日看出成效的方法,二来‘多喏阿心经’与别的内功心法颇有不同,修炼的法子也很是考究。白马三僧中,真正从他们师傅那里得其法的只有林普,林普再传与道曾。所以道曾说了几种修炼的方法和技巧,小靳一试,顿觉与平日不同,那腹下气海里隐隐升上来的热气愈加明显。
道曾一面教着,一面也经常自言自语道:“急功近利,唉,真是……林哀师叔犹然在目,我们却又急功近利起来。”小靳不听他的唠叨,心里想:“急功近利有什么不好?越急越利,大吉大利!”练得更是勤奋。
这天好容易练完了桩功和吐纳之法,天已经亮起来了,但天上的云又厚又重,蛮横无礼地压在人头顶上,四合之内一丝缝也没有。天亮之后,好象连一晚上瞎吹的风都看得清路了,开始固定的由北向南刮来。风带来了北方的煞气,吹在身上,比小刀子刮还痛。
“妈的,这是什么天气啊?老天爷不会看错了日子,这会儿就下雪吧?”小靳练完功,出了一身热汗,但转眼间就被寒风吹得冰冷,紧紧贴在身上,难受至极。他缩缩脖子,打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跺着脚道:“要真下雪,风一紧,渡船少了,河那边的马料可就吃紧了。我观察了两年,今年怎么也得好好弄一把……咳咳……和尚,怎么样?拿点棺材本出来?嘿,你还别摇头,我跟你说这笔生意,少了三分利我跟着你姓。现在的马料是什么价你知道不……”
正吹得唾沫乱溅,想套点和尚的钱出来,忽听小路上传来响动,有人正拂开挡在路中的竹枝走过来。小靳大喜道:“早饭来了!先吃饭先吃饭!妈的,快冻僵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等了一阵,小路边的碎竹一阵晃动,有个人提着篮子走了出来,却是小钰。只见她穿一系清淡的衣衫,头上没梳发髻,只用根青色丝带松松的系了一下。她病了好几天,看上去消瘦不少,脸色仍是苍白,不过神色倒已精神了许多,见了小靳,嫣然一笑,好似一朵清晨偷偷绽放的小菊。
小靳上次见到她还是前天,那时小钰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懒懒地跟他说了两句话就又睡了。这两天道曾逼得紧,根本没时间离开竹林,此刻见到小钰,心中却突然一怔,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觉得小钰那一笑,倒使两人的距离分开了些……
小钰和小靳对视了一下,轻轻低下头,道:“饿了吧?先吃点早饭。”提着篮子走到石桌前,将馒头、稀粥等一一端出来摆好。
道曾笑道:“阿弥陀佛,有劳姑娘了。”拿起馒头大口吃起来。回头见小靳还呆呆地站在一旁,咽着馒头含糊地问:“你怎么不吃?”
“哦……哦!”小靳回过神来,一拍脑袋,道:“妈的,这几天天天蹲马步,人都蹲傻了!”忙抓起馒头就啃。他啃得急了,一口气噎住,脸憋得通红。小钰盛了碗粥递给他,仍旧低着头轻轻道:“别吃急了……”
平日里小靳吃饭时能挨多久挨多久,直到碗都舔干净了才住手,乘机也休息了不少。今日却闷着头,几口咽下馒头,喝完了粥,舔着舌头道:“呼……好了,饱了饱了!”
他走到一边,正要开始练拳,忽听小钰道:“小靳哥。”
“恩?”
“我……我想到街上去买点东西,你陪我好不好?”
小靳转过头,见到小钰望向自己的眼中波光流动,晨光里艳若仙人。
“和风酒楼”就在码头边上。外面看上去极之普通,微斜的梁柱,洗得褪色的“酒”字幡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十几年的老店了。南来北往常打这过的人可知道,这家店的“小貂红”是一绝,醇厚不说,更别有一番先涩后甘的滋味,是以虽然老旧了,仍然是码头村里最叫座的酒楼。
有位老人坐在二楼靠里的一个座位上。他手中端“小貂红”,可是一口也没喝。他的样子很有些沧桑了,鬓角已经班白,脸上的皱纹象犁过的田一样又深又宽,眼眯成了一条线,嘴角也微微的上翘,仿佛永远都在和善的笑着一般。
他姓凌,单名一个山,确实也有个称号,因在师门里行三,人称“笑面三郎”。这是明着叫,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暗地里都叫他“笑面山狼”。此刻他正专心地一粒粒地夹着盘子里的花生送入口中,笑嘻嘻地左顾右盼——其实只有脑袋略略地转来转去,半掩眯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靠窗坐的一对年轻男女。
从窗口向往去,天地宽阔,一览无遗。济水从南向北流过东平之后,在此处转折向东,千百年的冲刷,使这一带形成平坦肥沃的平原。只远远的见得到山峦,再往东两百多里,就是泰山了。
此际天已经大亮,头顶上的云虽然仍将天遮得密不透风,但总算高了一些,让人不至于感到压抑。一队队大雁长声鸣叫着飞过长天,天气愈冷,连这里也待不住,需要到更暖的南方去了。
济水里,十多艘巨大的双层帆船或正扬帆起航,或停在码头边,长长的跳板连接数里长的河滩,无数劳力正将一箱箱、一袋袋的货物扛上扛下,此起彼伏的号子回荡在济水两岸。此时已近深冬了,正是北方资源紧缺的时候,尽管战乱频繁,江南的各大商号还是都集中了自己最好的货物,赶着往北送去,以图年前最后再收一笔。那些大帆船上挂着各色旗帜,其中最大最多的还是萧家。挂着黑字金边“萧”字旗的大船就有五艘,几乎占了船队的三分之一。三艘正在下货,一艘已经扬帆东进,还有一艘却没有在码头装卸,而是远远的停在河道转弯处,数十人在船下忙碌着。小靳极目远眺了一阵,恨恨一锤桌子,咬牙切赤的道:“看吧!这萧小毛龟也看清了河北即将缺草料,正在装船!可恨!竟然敢跟我抢生意!哎……可惜呀可惜,可惜我就缺点本金,不然岂有让他逞能之理?不过他也别太得意,虽说河北缺料,但什么地方好销他可不一定知道!妈的,要是他贪心想囤个一两个月再出手,大雪一来,运料的本金可也得看涨,晾他公子哥儿,也不知道下了雪的劳力是多少钱一天……”
他锤胸懊恼之时,小钰也撑着头看窗外,不过她看的都是苍苍的天,茫茫的地,落寞的水,淡淡的山……小靳满口吹的生意经,她既听不懂,也没兴趣听,只不过喜欢听他说话才耐着性子听下来。后来听他满口“小毛龟”、“妈的”乱说,也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小靳说了半天,只觉说得口干,段起茶喝了几口,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喂,小钰,你不是说到街上来买东西的吗?怎么带我到这里喝起茶来了?”
小钰啊了一声,从遥远的地方收回心神,低头看着茶杯,可是还没开口,脸上已渐渐绯红。小靳心里扑通一跳,想:“妈的,她该不会是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吧?糟糕,我该怎么说呢?明着说?就怕她一时又疯起来怎么办?绕弯弯兜圈子倒是没问题,关键是她听得明白吗?这可难住我了……”
只听小钰轻轻道:“昨天晚上,我又做了同一个梦……我梦到好多次了……我……我梦见阿清了。”
“啊,是吗?哈哈……那家伙还好吧?”小靳打个哈哈,低头吃茶,心中暗犯嘀咕:“妈的,这么早就来说事,怎么不选到中午,还可以吃顿饭。这又苦又素的茶有什么好吃的?”
小钰犹豫了一下,道:“我……我不知道……我梦见的,似乎是从前的事。她坐在我床头,给我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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