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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虚哀叹了一声,“三年前,你舅父曾来过一趟京城,那时他志得意满地说,已经将真相查得八九不离十了。他还说,等证据齐全了之后。他要将这些皆都摊在安远侯父子的面前,让他们在你母亲灵前跪下忤悔。”
沈棠忙问道,“真相,是什么?”
静虚的脸上哀色更浓了,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你舅父当时不肯说,我们见他如此胸有成竹,获胜在握,便都认为不久以后,终将真相大白,因此就都不曾详问。谁料到不过两月之后,便传来了他死于非命的消息。”
沈棠低低地沉吟,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脸色也颇有些难看,她急急地问道,“这么说来,舅父也是极有可能因为查到了些什么,而被人杀人灭口了?”
若非如此。便不能解释舅父的死因。
他身为青衣卫的统领,不论武功还是谋略都颇了得,手下又有这么多强兵猛将,除非是遇到了什么艰险卓绝的任务,又在极其险峻的状态之下,否则绝不会那样轻易就丢了性命。
但三年前边境平静,藩地安泰。既无摩擦,也无战事;朝堂之中皇帝世家朝臣众皇子之间也甚是和谐。与今日之分为两派,势同水火截然不同;也并不曾听说各府各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那就绝对不可能会是什么艰难至极的险境。
静虚转动着佛珠的手动得飞快。却并不回答沈棠方才的问题,他沉沉地说道,“尚有一事,须要向你说明。你母亲过世不到半年,永宁伯夫人就带着秦大小姐上门来求药,她舌淡苔白,脉沉细无力,身畏寒怕冷。四肢发凉,腰膝酸软,是肾阳不足、精气衰少的症状。若是不及时治疗,将有不育之险。”
沈棠微微点头,“我便是听说您治好了秦氏的不育之症,才想到来求您治一治梦魇的顽疾。”
静虚叹道,“我心中对这秦氏甚是不喜,但医者仁心,当一视同仁。因此便治了她。但我心中却很是狐疑,京城虽然比淮南略凉一些。但却还不是最冷的所在,当时正逢初春,天气骤暖,可秦氏的手腕却是冰冷之极。她体内寒气之重,可见一斑,令人甚是不解。”
沈棠低低地呢喃道,“秦氏,永宁伯府。”
她想到了那日碧螺巷外,北街之上,碧笙跟踪到的那个身影,当年将舅父的尸身送回淮南的那人,在宫中出现过后,却又跃入了永宁伯府中。
静虚见她怔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年幼时到寺外担水。不慎踩到了蛇身,因此被蛇咬了两口。那时还不曾拜入师父门下,不曾习过佛法,因此气盛,回了寺中便撩起了竹竿想去打蛇。师父见了便问我,那被蛇咬处,可还疼着?那伤口颇深,自然是疼的。师父便说,它咬疼了你,你就恨它,那你踩疼了它,它也恨你,也该咬你。你们双方因恨结怨,可你是人,你该早些放下心头的仇恨。我当时年幼,便道我非圣贤,做不到心中无恨。但师父却说,圣人不仅只是懂的化解自己的仇恨,更善于化解对方的仇恨。我因此顿悟,成了师父座下的弟子。”
他双手合什,又念了一声法号。然后叹道,“人的烦恼就十二个字。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放下仇恨,才能立地成佛。”
沈棠一窒,正想瓣驳。
这时,禅房的门外却响起了一个温柔敦厚的声音,“长老,您可在里头?”
第一百二十章 故人
静虚听闻这声音,眉头轻展,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不少,他朗声回道,“进来吧!”
他转脸看到沈棠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笑着对她说道,“外面的乃是故人之子,我听你舅父说起过,你们幼时便相识了,还相处地甚好,这回重见,也是一份机缘,用不着避嫌。”
沈棠疑惑地问道,“故人?相识?”
室外进来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衣料甚是普通,样式也颇为简单,他剑眉朗目,他的眼神纯净宽阔,像波澜不惊时的大海,让人看了便觉安心。
这绝不是沈棠第一次见到这男子,他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他眉眼之间流露的温柔敦厚,他的清淡随意都让她觉得十分熟悉,但也许是相隔隔太久,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她正轻凝着眉头细细地想着,那一身天青色的男芋却忽然惊喜地唤道,“棠儿!是棠儿吗?”
沈棠心下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即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迟疑地问道。“你是……阿觉?”
男子的目光闪闪动人,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语气里有着重逢的喜悦和满足,又似乎带着一些欣慰,“你还记得我,真好。”
沈棠忽然想起了那年初夏离开云州府时,在接树下咬着嘴唇红着眼眶的小男孩,他似乎也是穿着一身天青色,他眷恋地拉着自己和榕儿的手,不舍之极,他说,“不要忘记我。”
但若是今日没有见到他,自己也许真的就忘记他了。
没错,这男子便是云州容氏家主容广扬的嫡长子,也是保国公的嫡亲外孙,容觉。
方明轩与容广扬是莫逆之交,互相常有来往,沈棠和沈榕年幼时,曾跟着舅父去过几回云州,那时就认得了比他们姐弟长了两岁的容觉,同是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心境,所以就成了十分相投的好友。
只是后来,方明轩的事务日益增多,云州又相隔淮南甚远,便没再去过淮南。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果然好极了,沈棠确认了眼前人就是幼年时的阿觉,心情冬是激动又是欢喜,脸上的笑容也明媚了起来,她急忙问道,“你怎么在京城?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你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和榕儿?”
容觉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笑得更欢了,“我是前些日子才来的,刚安顿下来,还没机会去找你和阿榕呢,想不到今日这么有缘,竟然借了长老的宝地见着了你。真是太好了!”
他笑着问道。“怎么不见阿榕?他没和你一块来吗?”
沈棠摇了摇头,“我是陪祖母来的,祖母觉得乏了,便去禅房歇一歇,等会儿怕是就要回去了。你现在住哪里,是住你外祖父家,还是单独另住?平常都做些什么?若是方便的话,我让榕儿过去找你。他如今在太学院读书,又常出去应酬,回府的时间总是作不得准。”
容觉微笑着,“本来是想住容氏在京城的别院,但外祖母非不肯,所以我现在还住保国公府。我来了还不到两月,算是刚刚安顿下来,这几日倒并没有什么事情做,所以常常来叨扰长老。”
沈棠恬恬一笑,“好,今日我是没有时间和你好好唠叨唠叨了,等明日或者后日,我让人持了榕儿的帖子送去保国公府,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聊聊,这一别快有六七年了,久得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呢!”
话刚说完,便听到小沙弥在禅室的门外,恭声地说道,“沈大小姐在里头吗?安远侯府的老夫人传话来说,马车已经套好了,让您辞了静虚长老,便就家去。”
沈棠低低地答了一声,“多谢小师父带话,我知晓了。”
容觉望着沈棠晶晶亮亮的眼眸,那里满是不舍,不由心中微微一荡,忍不住像年幼时那样轻轻抚了抚她如墨般莹润的长发,“咱们既已相认,以后便有的是相聚的时候,你且放心,便是你和阿榕不来找我,我也是会去安远侯府找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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